2013年6月1日 星期六

《敘事者》序章

    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所跟隨的主子,是個很奇怪的傢伙。

    白皙的陶瓷頭部上,頂了一頭凌亂的湖綠;屬於臉的部份,嵌著兩丸湛藍的琉璃珠;同屬陶瓷材質的身上,穿著得體的白衣紅裙,隱約掩住本來裸露的球型關節。

    這副長相和其他的聖女之子沒差很多,而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也大有人在。


    但 他認為她跟其他人在本質上有許多差異。第一,是她終年不曾改變弧度的嘴角,不管遇到任何事都只保持一條線,令人看不出喜樂;第二,是她明明美得如寶石般的 眼珠,卻總讓眼皮遮掉一大半,再怎麼漂亮的大海,也化為一灘死水,毫無生氣;第三,是那冷淡而絲毫不帶任何感情的態度,使她如精確的機械般下達命令……這 常讓本該刺激驚險的戰鬥,冒不出一滴熱血來。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不愛跟其他追隨她的戰士們打交 道,總是在一旁觀看戰士們之間的互動,且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去插手,直讓淡綠髮的少年侍僧東忙西忙──一會兒要勸開正在打架的紅紫雙子,一會兒又要處理 愛倒立欣賞女士們內在美、因此被眾女投訴的某位大叔──工作量是其他聖女之子宅邸的好幾倍。

    與其他總喜歡黏著自家戰士,想辦法解決眾人人際關係的聖女之子,截然不同。

    而今天,這位獨樹一幟的大小姐,正靠巨大的窗子邊框上,望著窗外的景色,雙眼無神地,發呆。

    他則因今日沒規劃行程,閒閒沒事幹,又跟宅子裡的其他戰士不熟──對他來說也沒必要熟──而隨手拉把椅子,坐在離她不遠處,抱著椅背,盯著她。

    他還挺好奇的,不知道她平常在想什麼?是在心中策劃關於完成聖女大人所交代的任務?還是戰鬥中的人員配置與戰略?

    或是……什麼也沒想?

    她……是真的高深莫測呢?抑或裝神弄鬼?

    思及此,他屬於學者的那顆好奇之心,不禁燃起了想剖析她的念頭。

    啊啊!真想知道啊!陶瓷人偶的裡頭,到底有怎樣的內在?說不定這會比研究異界的事物還要來得有趣哪!

    突然,「羅索,有事嗎?」原本還望著窗外的主子,忽然扭過頭來,面無表情地詢問著他。

    名喚羅索的紅蘑菇頭青年,嘴角勾起邪氣的笑,很大膽地劈頭就說:「我想知道妳平常在想什麼。」

    面對這沒大沒小又直接到令人發昏的要求,大小姐愣了一下,隨後冷面依然,「問這要幹嘛?」

    「想知道咩。」即使對方是自己的主子,他的態度仍舊輕浮:「妳真得讓我很好奇呢,腦子裡的東西。」

    聽到這話,她又瞇細了雙眼,海藍的眸裡掀起了一陣波濤,而後又歸於平靜。過了一會兒,她緩緩開口:「羅索……我知道你是個愛研究的變態,一旦起了興趣,就會追究到天涯海角,不會放過任何能滿足你好奇心的線索……」

    一發現有譜了,羅索自動略過那個針對他的詭異評價,直接乾脆地說:「那就跟我講講吧!反正妳也明白我不會放棄的。」

    聖女之子忍不住露出一個苦笑──她知道他會用各種手段:或逼問、或打聽、或引誘、或從旁推敲,來填補那無止盡的研究慾望。所以,稍微透露一點,令他窺見拼圖的一角,稍稍滿足一點渴望,再使他陷入更深、更無法自拔的追求之中吧!

    還真是惡趣味呢。大小姐微彎嘴角。但,誰叫他是她最喜愛的戰士之一呢?

    她深吸了口氣,語氣輕鬆地道:「總之呢,我是一個敘事者。」

    「敘事者?」這跟她在想什麼又有啥關係啊?

    「沒 錯,敘事者。簡單來說,我就是個說故事的。說故事的呢,自然會追尋其他故事,來完整自己的故事。而會主動來這個世界,其中一個理由,就是這裡充滿著許多令 我覺得有趣的故事,我很想蒐集呀。」聖女之子萬年冰封的臉上,浮現了他從沒看過的笑容;原本毫無生氣的眼睛,熠熠生輝了起來,「對你們的故事,我都很想知 道。其他的對戰啊、任務什麼的,雖然也滿好玩的,但相較之下就沒能讓我提得太起勁來……」

    「等等,既然妳想多瞭解我們的事,那幹嘛不多跟那群傢伙交流啊?」羅索還記得每次出征,氣氛都異常沉默,似乎跟主子絲毫不在意他們的態度有關。

    「俗話說旁觀者清。有一定的距離,才能看清全貌啊。」語畢,不待滿臉問號的他多問,大小姐伸了個懶腰,似乎打算回去房間。

    她經過他身旁的時候,輕輕地用手背拍了拍他的屁股──本來想拍背的,但今天他的鞋跟出乎意料地高──而後不自然地僵硬了下,又硬故作鎮定地說:「之後會帶你多出征的,再看能不能去暗房遇見你家隊長……畢竟我很想看你的故事呢。」

    留下滿頭霧水的羅索,聖女之子逕自離開。

    呆立良久,他摘下了護目鏡,露出紅棕色的雙眸,凝盼著他神秘〈外加性騷擾他〉的主子所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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