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3日 星期一

《敘事者》章一‧獸人少年的決意〈之四〉

    古樸的雙門前,一名軍裝青年站立於此。

    他敲了兩下門,讓實心的木門兩響厚實的「咚、咚」聲。

    「大小姐,我進去囉。」艾伯李斯特毫不猶豫地按下門把,推開門,進入圖書館。

    映 入他眼簾的,是巨大的書架。它們以環狀的方式相接成一層,而上頭又疊了好幾層同樣的書架圈,房內的書架目測就有五層樓高,且架上皆放滿了書籍。這令艾伯李 斯特懷疑,明明整棟宅邸從外觀看來只有四層樓啊,為什麼位於二樓的圖書館能無視樓高限制,高成這樣不可思議的地步?

    放下挑戰空間法則的難解問題,他向前,走到圖書館附設的書桌旁,「大小姐,午餐時間到了。」

    發現正在振筆疾書的聖女之子並沒聽到他的提醒,他便伸手碰了下她的肩,令她身體震了震,而後放下筆,轉頭,雙眼的迷濛恍若大夢初醒:「嗯?艾伯?怎麼了?」

    她這樣毫無防備的樣子,或許只有他看過吧?這倒讓他有一種奇特的優越感。

    艾伯李斯特微微一笑,向他的召喚者複誦一遍:「午餐時間到了,大小姐。」

    「喔。」她迅速恢復以往的面無表情,蹦下椅子,而後斜眼瞪向一旁有半人高的書堆,
「庫勒尼西,別躲了,吃飯。」

    「啊……好……」聽到這話,一顆栗色腦袋從書堆後探出。庫勒尼西皺起眉頭,捏緊書頁,一臉心不甘情不願,似乎很排斥下樓吃飯這件事。

    眼鏡青年知曉他會這樣的原因,於是補充道:「瑪格小姐今天在實驗室用餐。」

    庫勒尼西才鬆了一口氣,起身,淺笑如往:「我知道了,那我整理一下這裡再下樓。」

    看到滿地散落的書本,艾伯李斯特相信他會整理很久,所以向早已站在身邊、還想等庫勒尼西一起走的聖女之子說:「我們先走吧。」

    「嗯。」她點頭,然後很乾脆地推門而出。
         ‧          ‧          ‧         ‧

    餐桌一向是她觀察眾人的好地點。

    只要是生物,在用餐時都會本能地放鬆警戒,就算是身經百戰的戰士,吃飯時警覺性也會
稍微降低,本性在不知不覺間流露。而這,便是能看出戰士之間的關係與互動的絕佳機會。

    長長的餐桌上,十幾名戰士聚於此。桌上擺滿餐點,而負責製作餐點與服侍眾人的布勞,明明累得半死,卻勉強撐起營業用笑容,立在長桌邊。

    午餐進行到一半時,一紅一紫的兩名少女,正一個抄起醬油瓶,另一個舉起胡椒粉罐,開始互潑互灑──

    「醬油才是王道啊!妳這該死的女人!」

    「亂講!胡椒粉才夠味啦!妳這礙眼的女人!」

    「好耶好耶!再來!」最近才加入的褐膚女子,邊啃著雞腿邊開心地拍著手,助長兩人的氣焰;而坐在她旁邊的弗雷特里西,站了起來,對眼前的戰場躍躍欲試。

    「看招!殘虐醬油擊!」

    「才不怕妳呢!自殺胡椒雨!」

    「诶诶,伯恩兄,你賭誰贏?我賭多妮妲小姐!」似乎很愛賭博的某甜點大叔,舉起盤子,閃過迎面潑來的醬油,「你看這攻擊,多犀利呀!」

    「雪莉。」伯恩哈德邊說邊踹了下自家兄弟的屁股,「我是胡椒派的。」

    「可我比較喜歡醬油耶!所以我賭多妮妲!」阿修羅將上頭有雕魚的餐盤斜斜往上一劃,讓在空中亂飛的醬油,正好淋於其上,技巧之高超令人驚嘆。

    奇異的戰爭在餐桌上上演,許多人早已習慣這般場景,視而不見地繼續吃飯,甚至有人興沖沖地加入甜點大叔開的賭盤,唯有布勞滿臉黑線加想哭──工作量又要增加啦!醬油很難清呀啊啊!

    但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的史普拉多,很明顯地被嚇到,捧著盤子,連滾帶爬地躲到帕茉的神獸身邊的安全地帶,知曉神獸沒有嫌棄他,只是自顧自地嚼著牛排後,才敢開動。

    坐在帕茉右邊的艾茵,注意到史普拉多的古怪,便體貼地問:「怎麼了?沒有座位嗎?要不要來坐我旁邊?」說著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我……」一瞬間,他心中湧起想過去,與艾茵並肩而坐,像以前一樣開心吃飯的念頭,但卻又想到了什麼,硬生生壓下這股渴望,只是對她搖搖頭,表情有些尷尬:「沒、沒關係,我覺得這裡比較安全。」

    他可不想在吃飯時接受醬油加胡椒的洗禮,更重要的是,他……還沒做好準備,能若無其事地跟艾茵相處。

   「是嗎……」艾茵看了一下戰場,發覺對第一次見到這景象的人來說,這的確是會讓人感到擔心的一幕。「那我就不勉強囉。反正我身旁的位子都會為你留下來唷,想坐 就來吧!」她衝著史普拉多一笑,而後轉回去,繼續對付盤中的秋刀魚,嘴裡還喃喃唸著:「啊啊,不禁挑刺繁瑣工,焉得鮮美烤魚肉……」

    看著艾茵跟魚刺奮戰的背影,他握著雞腿,用鋒利的牙,撕下一塊雞肉。本應鮮嫩多汁的肉塊,在他口中卻宛若泥臘般,索然無味。名為煩惱的藤蔓在他心中攀爬蔓延,他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悶悶的心理狀態。

    或許是察覺到身邊孩子的憂鬱吧,神獸頗有靈性地靠近他一些,用頭蹭了蹭他。

    知道神獸正在安慰他,史普拉多扯出一個有些落寞的笑容,安靜地,吃起手中的餐點。

    所有的一切,都看在聖女之子眼裡。

    她注意著眾人的一舉一動,手也不忘優雅地將食物往口裡送。

    紅紫大戰她早已看慣,甜點大叔開賭盤沒啥稀奇,軍犬不斷煩他的盟友是常態,王子與公主在桌尾拌嘴很常見,就連平常頗像隱形人的面具男子,拔下半臉面具吃飯的模樣,也難逃她的法眼。

    她在心裡細數沒在餐桌上的人,並推測他們可能的動向:瑪格莉特、羅索,大多在由自己房間所改造的實驗室用餐;貝琳妲不喜歡吵鬧,習慣在戶外陽台享用三餐;薩爾卡多並不愛與他口中的『野蠻人』同桌,可能要等蕾格烈芙加入,才有機會進餐廳吃飯……

    至於傑多跟阿貝爾嘛……這倒是不常缺席的組合,不然有傑多在,大戰一定會更熱鬧。

    也許等一下去散步時,順道找看看好了……但比起他們倆人,艾茵與史普拉多之間的互動,更令她想皺眉。

    看過史普拉多的記憶,知曉他曾是女孩,而在穿越異界後身體卻產生異變,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或許心中很是不安。再加上他這兩段記憶充滿悲傷與絕望,不難想像他現在的個性,並不像外表那麼開朗活潑,反而比較悲觀沉鬱。

    將這些線索一一釐清,再統合起來,她大約能想到史普拉多對艾茵是抱持著怎樣的情感。當然,她沒有義務去幫少年卸除心理障礙,或許等他再多幾段記憶後,就會恢復。

    但她實在不想看他繼續消沉下去了。

    於是她向坐在右前方的眼鏡青年勾勾手指,等他靠近後,附在他耳邊輕聲說:「待會兒告訴艾茵要出門,叫她去邀史普拉多。」

    艾伯李斯特聽到後,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家大小姐一眼,「好。」點頭後,又繼續應付艾伊查庫的綿密湯匙攻勢,好似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聖女之子無聲無息地用完餐,擦了擦嘴,就跳下椅子,回書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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