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在尋找什麼般四處張望,耀眼的金髮隨著他的動作左右飄動;平常有條不紊的步伐,現在卻踏得凌亂,不難想像他心裡有多慌張。
傑多究竟到哪去了?以往這個時候,那孩子都會邊對他惡作劇,邊黏著他一起去吃飯啊!今天,他卻反常地失蹤,就連去餐廳也沒能見到他的人影。
在哪呢?到底在哪呢?
他焦慮地東張西望,卻沒任何收穫,到最後甚至連搬起盆栽找人這種詭異的舉動都做了。
不可能在這種鬼地方吧……
阿貝爾心中不住苦笑,卻越找越急,越急越慌。就在眼角瞥見某個墨綠色的身影,他想都沒想,便轉頭欲問來人是否有看到紫髮少年的身影。
但他一瞧見來人的面貌後,心底一驚,硬生生地撇過頭去,裝做沒看到似的。
眼見阿貝爾異常不自然的態度,以及拙劣的掩飾技巧,路過的紅磨菇頭青年藏在護目鏡下的雙眸閃過不屑,同時碎唸了聲「雜碎」後,就拐個彎,消失在下一個轉角。
等高跟鞋踏地所發出的響聲漸遠後,他才回頭看了眼轉角,心裡翻起複雜的情緒。微微一嘆,他晃了晃腦袋,繼續他的尋人大業。
‧ ‧ ‧ ‧
最後,透過正在和帝國女將軍喝下午茶的王國裝甲獵兵隊隊長的目擊證詞,阿貝爾總算在宅邸某個多出來的死角──這房子裡到處是這種看似沒用處、但日後可能會蹦出新設施的奇異空間──發現少年的蹤影。
傑多坐在窗沿,一雙腿晃呀晃,百無聊賴地漫看窗外的景色。
阿貝爾想問他話,但心知少年性子乖僻,既避著自己不去吃飯,想必自已一過去向他搭話,他也會一溜煙地逃跑。於是他貓著腰,踮起腳尖,屏氣凝神,悄悄地往少年的所在處移動。雖然他外表粗獷,但畢竟是習武之人,下盤穩健,又有家傳步法傍身,因而腳步踏得安靜無聲,敏銳如傑多,卻也聽不出任何動靜,不用一會兒,便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他身後。
待傑多查覺身旁有異時,已經來不及了。阿貝爾精準地計算少年的反應範圍,雙手大張,又立刻合抱,迅捷至此,竟讓他逃也逃不掉,硬生生地受擒。
在混亂從腦子裡退去之後,傑多才發現膽敢捉住他的人是誰,怒氣沖沖地叫道:「放開我!快放開我啦你這混帳啊啊!」跟著流暢地飆出一連串米利加迪亞當地的髒話,同時手亂抓腳亂揮,試圖掙開身上的禁錮。
阿貝爾當然不給他逃脫的機會,畢竟以這孩子的脾氣,一旦讓他跑了,下次肯定會躲著他,那可就更難問到話了,是以小心控制力道,既不弄疼他,也不讓他掙脫。
過了一會兒,抓緊少年累到喘息的時機,他乾脆直接地問:「為什麼不去吃飯?心情不好?發生什麼事了?」
這些正是阿貝爾最想知道的。他跟傑多也相處許久,自然了解少年最大的嗜好是大吃大喝大玩大鬧,而今他既然連自己最喜歡做的事都拋下,兀自到偏僻的地方發呆,定然是有心事才會如此。這讓本來就很照顧他的阿貝爾放不下,想替他排解憂慮,重現他平日的笑容。
至於能做到多少,他也不敢肯定,但他知道有所行動總比袖手旁觀好,有問總比悶著好,反正會怎麼樣到時候再說啦!
聽到阿貝爾夾帶關心的問話,他心底一暖,但想到之前那一幕,慍火微滾,頗不領情地說:「要你管?才不告訴你勒!快放開我!」又繼續揮動手腳,掙扎了起來。
早就明白會得到這種回答,習慣傑多執拗個性的阿貝爾也不氣餒,又道:「你說完我自會放你走,所以就說吧!」雖然這話說得很像壞蛋,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講會比較好,只好從這方面突破。
豈知少年心中怒焰愈盛,「干你屁事啊!不要那麼多管閒事好不好!放開我啦混蛋!」手腳反抗得更兇,讓阿貝爾險些抱不住。
「就因為是你我才要管!」又急又慌的他也沒想太多,直接喊出頗有深意的曖昧句子。
幸虧傑多還在氣頭上,沒想太多,再次怒吼:
「就說別管我的事還有快放開我!你這個該死的露胸混帳裸男變態戀童癖大叔呀啊啊啊!」
在他身上到處亂抓他可以忍、差點被踢到要害這事兒他也能忍,但唯獨少年所說的話令他按耐不住,皺著眉頭回道:「喂!我有穿褲子又有貼胸貼啦!才不是裸男勒!」頓了頓又說:「再說我才二十好幾,別叫我大叔啊小子!」還有誰是戀童癖呀?莫名其妙!
阿 貝爾完全劃錯重點的回答,讓傑多頓時呆掉,手腳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察覺自己心情已不像方才那般惡劣,傑多苦笑著說:「大叔,你就別管我好不?去多教教那個 新來的啊,他可比我乖巧聽話多了不是?反正我就是個頑劣的人嘛!改不了,你不理也罷。」他說得淡然,話裡卻自嘲自棄。
聽到傑多的自白,阿貝爾才知道原來是自己招待新來的孩子招待得太熱情,冷落了他,才惹得原本就孤傲的他,倔起脾氣,不想再理自己。
稍稍推想,他已略曉少年的心情。
這孩子,還真得很彆扭啊,不過這樣也挺可愛的。
彎了彎嘴角,曉得自己該怎麼做後,阿貝爾放下他,跟著寬大的手掌輕輕籠在他柔軟的髮絲上。少年的身子僵了僵,不怏地閃著大手,豈知那手像幽靈似地纏著自己不放,躲也躲不掉,後來他也就很乾脆地放棄閃躲了。
知曉少年願意聽自己講話,阿貝爾微微一笑,嗓聲放柔道:
「你呀,跟別人是不一樣的。
「或許像史普拉多那樣乖巧的孩子,比較得人疼,可能你也覺得調皮搗蛋的個性會招人厭……但我說啊,你也有你讓人喜愛的優點呀!像我就很喜歡你的優點呢。你不需要跟別人比,在我心中,你已經是最好的了,我相信也有不少人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像以前一樣就好了,做你自己就好了,被說頑皮也罷,常被臭罵也好,你就是你嘛!沒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你是跟別人不一樣的。」
阿貝爾話講得直接自然,表情真摯誠懇。當最後一句落下句點,背對著他的傑多,也不禁綻出久違的笑意,原本淤積在心底的黑雲,已然散去,一顆心好像被陽光直射般,暖烘烘的。
但一想起他所說的話,少年又不自覺地雙頰泛紅,不知是喜抑或是氣。
什麼嘛!這大叔……他知道自己在講啥嗎?竟然說這種讓我起雞皮疙瘩的話!待會兒一定要好好整他才行!
不過,既然他說我可以繼續搗蛋下去嘛……嘿嘿!
想到有趣的事情,他所有的焦慮與愁緒早就跑得一溜煙。他心情很好地扯起一個狡黠的笑容,同時勾了勾手指,運起能力,轉動因果之輪。
下一刻,阿貝爾突然感到一陣暈眩,腳底有種浮空卻又踏實的奇異感。正當他回過神,詫異於身體如此健康的自己竟然會發生像這種生病時才會有的狀況時,猛然察覺身前的少年已經消失了。
多次經歷這類的詭異情況,阿貝爾立刻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但還是在腳上施力尚未完全,就被踢了後腳跟,進而重心不穩地往後倒下,只來得及護住頭部,不致撞得頭昏眼花──饒是他反應再快,依舊沒辦法敵過傑多能力的特性,被互換位置後的少年,給輕易掃倒在地。
這小子……到底在搞啥啊!
背部疼痛不已的他,在心裡抱怨著。但一見到紫髮的少年輕巧地跨坐在他的腰上時,阿貝爾的腦袋馬上運轉不能。
「噯,大叔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呢?說來聽聽嘛──」傑多瞇了瞇醬紫的雙眸,一手撐在他的腹部,另一手則挑逗性地在他胸前游移不定,纖長的指尖還不時划上他的肌膚,搞得他又癢又想笑。「大叔說我有讓你喜歡的優點,這讓我好想知道唷!大叔你快說嘛──」
聽到少年撒嬌似的話,阿貝爾脹紅著臉,不知該怎麼回答。
優、優點嗎……這要我怎麼講啊!若說陰險但也有善良的一面,大概會被唾棄吧?可是說可愛卻又白目,一定會被揍……雖然這小子的力道不大,不過以後一定會被整得很慘……哇!怎麼想好像都是缺點大於優點呀怎麼辦!
湛藍的眼裡塞滿了苦惱,阿貝爾一邊閃躲著傑多逼人的目光,一邊努力理出頭緒,心裡卻越理越亂,雜成一坨亂糟糟的毛團。直到他無意間瞥到少年眼底那抹戲謔,才恍然大悟自己又被這小鬼耍了。
心一下子定了下來,他正視少年,面帶無奈,悶悶地說:「喂!別戲弄大人。」說著,手往地板施力,想撐起上身。
自 知沒趣,傑多「呿!」的一聲,在阿貝爾坐起之前,往後跳了開來。站穩腳步後,他拍拍雙手,一臉不悅:「什麼大人,明明是大叔!」而後轉過身,擺了擺手, 「算了,今天就放過你好了,因為你讓我心情好很多,將功抵過!」一講完,撇過自己微微發熱的臉,踏著麻雀般輕靈的步伐,往樓梯方向走去。
離去前,還不忘說一句:「哼哼,我要去找吃的啦!變態露胸大叔掰掰!」
阿貝爾聽到這損人的話,無言地搖頭。
唉,這孩子怎麼還是這麼彆扭啊?要說謝謝就直說嘛真是……罷了,這樣才像他嘛!
倒是……「我到底哪裡變態了?我可是有貼胸貼的啊……」他依然劃錯重點地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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